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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天羽

破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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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5-3-12 15:26:46 | 顯示全部樓層
  去、去你媽的。我聽見自己嘴裡無聲的詛咒。

   「你不相信那我也沒辦法。」我放棄似的說。「我沒辦法跟一個無法

 溝通的傢伙解釋這種問題,我說了什麼你都沒聽進去嘛!」

   「是因為妳在騙我啊。」他說。「妳明明就討厭我。」

   「我哪裡討厭你!」我有些生氣了;就算是我騙你,你也不要說出來

 啊。但是嘴上我還是很硬的。「我哪裡騙你!哪裡討厭你啊!」

   「妳當然是在騙人,妳很會騙人呢,」阿燦說。「看妳的眼睛就知道

 了。」

 

 

   眼睛?眼睛?我的眼睛?

   我現在真恨不得趕快溜回房間去找一面鏡子來仔細檢查我的眼睛。

   人家說「眼睛是靈魂之窗」,或許真有點道理,否則,他怎麼看得出

 來我在說謊。

   我向來是說謊高手,為此,我還挺自豪的。

   騙,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生活的「技巧」而已,擅用騙術,我可以讓

 自己過的很好,我可以應付許多困難、從容自若。

   有時候,我甚至會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騙人,因為我做戲的太真,

 連我自己都迷惑了。

   像現在,當我告訴阿燦說我「不討厭他」的時候,再另一方面,我已

 經在調整自己的心態,做出一臉被他的疑問激怒的表情。

   我用表情,讓他知道,他提出的是一個多麼可笑的問題。

   這個問題,已經質疑到了我的人格,為此,我憤怒。

   這樣的表情、方法總是屢試不爽,騙倒了很多人。

   我也一直套用不誤。

   但是現在,這傢伙居然說我在「騙」人。

 

 

   「你對每個人都這樣?」我改變話題,決定避開『騙』這樣的問題。

 「你會對每個人都問這樣的問題,什麼你討不討厭我之類的……」

「不會啊,」他老實的說。「我只會對討厭我的人問這問題。」

   「……」

   「妳討厭我嗎?」他繼續追問,「討不討厭我呢?」

   我幾乎想要把他打昏,挖個洞把這傢伙活埋。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我氣的胡言亂語。「就算我討厭你那又怎樣

 ?」

   「妳果然討厭我。」他開始微笑。「我就知道。」

 

 

   我發誓,如果我手上有什麼利刃之類的東西,絕對會往他身上招呼過

 去。

   可是我沒有。

   現在我只想擺脫他,和他無聊的問題。

   「我要進去了。」我冷冷的說。「晚安,謝謝你送我回來。」

   「可是我問題還沒問完,」他有點著急,「妳不能這樣就烙跑啦。」

   「我要睡覺了,明天還有課。」我說。「什麼問題都請等到我有空閒

 再說。」

   「可是我……」他發急,想要拉住我的袖子。「喂!」

   我甩也不甩的扭頭就走。

   管他什麼問題,現在我最想要的東西就是睡覺。

   我一定要把剛剛的事情在睡夢中都忘光光、忘光光、忘的乾乾淨淨毫

 無介懷。

   這傢伙,我再也不想碰到了。
 樓主| 發表於 2005-3-12 15:27:17 | 顯示全部樓層
我一覺沒睡好,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

   阿妙聽見我翻身坐起的聲音,從書桌上抬頭。「醒啦。」

   「這不是廢話嗎,」我揉揉眼睛。「現在幾點?」

   「快十二點了唷,妳也該起來了,下午不是有課?」

   「對啊,比較文學。」我搖搖頭,『碰』一聲的倒回枕上。「噢,我真

 想蹺課算了。」

   「妳上個禮拜也沒去上課呢,太離譜了唷。」她提醒我。「對了,我聽

 妳上次說這週要交作業,寫完了沒?」

   「作業啊…作業,嗯,」我在睡意朦朧間重複的念了幾遍這個名詞。「

 作業…作業!啊!!!」

   「看來還沒寫完。」妙老神在在的說。

   「媽啊,我要交作業!」我從床上翻身起來,動作迅速的跳下樓梯。「

 我死了我死了,我沒寫作業!」

   「天天看妳忙著玩電腦,會寫才有鬼呢。」阿妙幸災樂禍的說。

   「哎唷喂呀,妳還在旁邊給我笑,」我喃喃自語的念,抓起書架上的

 書猛翻。「我現在很痛苦勒。」

   「哼,誰叫妳之前都在混呢。」妙不為所動的冷笑。

   朋友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一腳踢。

   太過分了,我被踢的好痛。

 

 

   我知道這一週要交的是一篇讀書報告,大概兩千字左右就好。

   我從書架中找出上次從圖書館借來的這本書,心裡有點安心,不知道

 是哪個老師說的,「寫報告之前,如果找到你的書,就成功了一半」。

   至理名言,我完全同意。

   現在我已經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就是要把這本書讀過一遍,然

 後製造出兩千字的報告就好。

   我在書桌前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的讀著書,把所有的文字全都

 塞進腦袋。

   至於塞進去之後要怎麼寫,那就是看運氣問題了。

   運氣好,找到一個好的立論點,兩千字信手拈來絕不成問題。

   運氣不好靈感不對,那就算要掰出兩個字都有困難。

 

 

   我草草讀完了書,有了個大概印象之後就攤開稿紙開始振筆疾書。

   比較文學課的老師年紀大了,個性有些奇怪,他不喜歡學生用電腦排

 版打字,印出一疊整整齊齊的報告,他認為這樣的報告,「沒有人氣」。

   所以上這堂課的學生,無不乖乖拿起稿紙、原子筆寫出報告。

   對我來說這真是一個壞消息,畢竟,也許是因為網路玩多了,打字起

 來的速度比書寫速度快得多。

   也順暢的多。

   要我拿起筆一劃一劃的在紙上刻字,腦袋裡的東西早就不知道飛到哪

 去了,更別提把它寫出來。

   不過總是該感謝,老師畢竟沒要我們用毛筆寫那蠅頭小楷。

   那樣的要求,才真的會逼死學生呢。

 

 


   「喂,妳該上課去了。」妙提醒我。「快一點了唷。」

   我看看時間,果然,是快要上課了,而桌上的報告才完成不到一半。

   我決定先搶到教室去佔個靠尾端的位子,趁上課時間把剩下的寫完。

   「那妳得快一點。」阿妙說。「妳們班上一定有很多人也想搶後排位

 置。」

   我換了衣服,就匆匆抓著背包出門了。
 樓主| 發表於 2005-3-12 15:27:49 | 顯示全部樓層
趕到教室之後,我順利搶到位置,於是低頭繼續猛寫。

   老師的習慣我很清楚,他會要求在中間下課時間內把作業交齊,如果

 此時不交,也就不必再交了。

   準備挨當吧。

 

 

   教室中早來的幾個人,各踞桌子一端,埋頭拚命,想來原因也和我一

 樣。

   我實在有點無奈,不過也只得認命。

   於是整整一堂課,老師到底在說些什麼我是一點都聽不進去的。

   我的手拚命寫,寫了什麼我實在也不清楚,只知道一些名詞、單句不

段的重複出現,中間還要參雜更多只為了「灌水」性質的字眼,總之,在

下課前我已經把兩千字寫出來了。

   薄薄的幾張稿紙,寫的我眼淚都要掉下來,手酸的不得了。

   但是終於寫出來了耶,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什麼叫做「不可能」的

 事情啊。

   打下課鐘前,我得意的重新看了看自己寫的作業,然後裝訂。

   抬起頭,台上的老師仍然專心的自言自語著,他說話,沒人聽得懂,

 也沒人願意聽得懂,大家都在底下奮戰作業,根本不曾抬頭瞧他一眼。

   我有點同情老師,又有點驕傲自豪,畢竟現在我寫完了作業,身分就

 和這群還在兩千字裡怨聲載道的傢伙們相去甚遠了。

   然而當我顧盼自若,心情愉悅時,我發現,教室門口站了一個熟悉的

 人。

   然後我的腦袋,就忍不住劇烈痛起來了。

 

 

   中場下課的時候,我趴在桌上裝睡。

   我不想出去和這傢伙照面,一點都不想。

   我希望他最好有自知之明,趕快給我滾蛋,不然,等我抓狂起來,大

 家都要走著瞧。

   

 

   可是我輕忽了這人的臉皮厚度和他的感覺神經遲鈍。

   因為當他發現我準備倒在桌上休息的時候,就乾脆走進教室裡來了。

 

 

   「嘿。」他拍拍我的腦袋。「起來起來。」

   我忍耐著,不要在眾人面前跳起來殺掉他。「幹什麼啊?」我裝出一

 副很慵懶的睡意。「人家要睡覺啦。」

   我偏過頭,繼續閉起眼睛。

   「妳真的很累嗎?」阿燦猶豫了起來。「那我現在不吵妳了,等下下

 課再來,妳好好睡吧。」

   媽的,你居然還敢來?我真恨不得現在就把他從窗口扔出去。

   我聽到他的腳步聲離開教室,然後抬頭坐直身子。

 

 

   我不想再碰到這個人啊,他好煩,我也說不出來他哪裡讓我煩。

   我想,我這個人可以說是虛偽的結合體,面對不同人,就能適切的擺

 出不同表情、笑容和語言。

   總之,我一向能做到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地步,不管對方再難應付,我

 也能遊刃有餘。

   每個人都對我的表現很滿意,雖然我也不是說能做到百分百完美。

   反正大家都會相安無事就對了。

   只有這傢伙破壞了我的平靜和安寧。

   他是第一個敢直接對我說「妳騙人」的混球。

   太直接了,我實在覺得這傢伙的表達方式太直接了。

   直接到我無法用我那些既有「招數」應付,直接到讓我手足無措的地

 步。

   我討厭這種人,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樓主| 發表於 2005-3-12 15:28:08 | 顯示全部樓層
我知道這一切都很可笑,為了什麼我要煩惱他呢。

   無論這傢伙再難應付,他也沒給我製造出什麼傷害麻煩。

   充其量,只是當我看到他的時候,腦子裡就會有血氣上湧的感覺而已

 。

   厭惡、討厭、煩惱…還帶了一點點恐懼。

   恐懼什麼啊!我生氣的想,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勒,我這麼能幹,有

 什麼好怕他。

   跟他虛予蛇尾什麼的就好了,管他的,這一招我最拿手,我最擅長了

 呀。

   可是為什麼每次碰到他的時候,我好像都覺得自己有點無所遁形的感

 覺呢?

 

 

   「我就知道妳開始想溜了喔。」

   現在我文學院一樓,準備要繞遠路穿過圖書館、機械系,回到宿舍。

   我實在不想經過建築系系館。

   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可是當我走出中文系系館時,就看到那個陰魂不散的混球,大剌剌的

 站在進門大廳。

 

 

   現在我真的想要殺他了,而不是只把他拿來在心裡罵罵而已。

   「我就想妳大概會要從這邊走,」他完全察覺不到我的想法。「這裡

 視唯一能避開我的路。」

   我氣的冷笑,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該笑,我是很想要親手

 扼死他的。「學長你真是天才。」

   「當然啦,」他眨眨眼睛。「因為我很聰明呀。」

 

 

「我要去圖書館借書,」我忍耐著應付他。「借過好嗎?」

   「不要,嘿嘿。」他說。「我要問妳問題呢。」

   「我沒必要作答吧。」我說。「請讓開好嗎?」

   「那妳告訴我妳是不是討厭我啊。」他說。「只要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

   「問這種問題很沒意義,你知道嗎。」

   「對我來說有。」他很堅持。

   「有什麼意義?」

   「我想知道,為什麼我的朋友會討厭我。」他理所當然的說。

   我楞了一下。「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我的意思是說,我覺得我們根

 本算不上是朋友吧?」慌慌張張的,我辯解著自己的用詞。「頂多只能算

 是認識、點頭之交,嗯,也是可以算上朋友…可是…嗯…可是程度不同

 的呀!」

   對啊,對我來說,他根本不能算得上是朋友。

   我急躁的想要表達我的意思,胡說八道似的講。

 

 

   「可是妳討厭我。」他仍然冷靜的說。「我知道妳討厭我。」

   「對,對,我的確討厭你。」這下子我真的忍耐不住了。「我討厭你

 又怎樣,你能拿我怎樣?」

   我一下子情緒就失控了。

   真討厭,這個傢伙實在是太討厭了,我不想說的話、不想被看到的事

 情都被他看到、逼出來了,這傢伙實在是令人厭惡透頂。

   他的眼神,每次碰到都會讓我有無所遁形、逃不掉了的感覺。

   我討厭這樣的人,非常討厭。

   但是這傢伙卻一直糾纏著我,躲不開也踢不掉。

   天底下還有比這個更沒天理的事情嗎?

 

 

   我氣的幾乎要胡言亂語了,我那值得自豪的自制力、忍耐力、控制力

 和虛偽、騙術都無從用起。

   它們好像都不存在了似的。

   我一下子少了這些,彷彿頓失依靠。

   我狠狠的跺了跺腳,然後轉頭就跑。
 
 樓主| 發表於 2005-3-12 15:28:29 | 顯示全部樓層
氣沖沖的回到宿舍,一個房間都沒人。

   我想室友們八成都趁下午的空堂出門去玩了,心中實在鬱卒的利害。

   坐在書桌前,我習慣的按下電腦的power ,在一陣嘰嘰嘎嘎之後,連

上學校BBS 站。

   上BBS 對我來說,已經成為例行工作;我是這個站的少數負責人之一

 ,每天,都得固定上站處理站務和版務問題。

   我的朋友都知道,如果有什麼急事需要立刻通知我,沒有比寄信到BBS

 更容易、更能快速的我聯繫。

   為此,我的信箱經常維持在「有新信」的狀態。

   而我每天每天每天,都得花上不少的時間在回覆各種信件上。

 

 

   現在當然也不例外,紅色的閃爍訊息,告訴我信箱裡有信。

   打開信箱,照例是幾份抗議、抱怨和投訴的信件。

   我一一回覆、處理,把幾個罵髒話的使用者停權、關閉幾條大量寄廣

 告信的IP、審理版主申請和退職、開了兩個連署合格的版面,最後做出公

 告,開始修改剛發現的bug。

我不知道別人感覺如何,但是對我來說,BBS 早就失去初玩時的新鮮

 感,在我的眼中,這真是一個非常沉重的負擔。

   當同學們正沉迷於talk、傳訊、認識新網友時,我正煩惱著系統、轉

信的不穩定、駭客隨時侵入破壞的可能、使用者良莠不齊造成的風氣影響

、版主無法解決的紛爭問題……。

對其他人充滿趣味的BBS ,對我來說卻是疲憊的負荷。

   站長群的凋零,讓我們必須一人當三人用。

   現任的站長只有三個,其中兩位不是忙著準備研究所考試、就是已經

 脫離學生身分,不願公開露面;唯一殘存的我,有時候卯起來真想一走了

 之,不幹算了。

   不過,這些也只能在嘴上念念而已,我當然不會拋下一切走人。

 

 

   放出幾份公告,我在版面上隨意亂逛。

   沒多久,螢幕上又出現「您有新信」的訊息。

   我嘆氣,退離版面重新進入信箱區,想也沒想的就直接看信。

 
 樓主| 發表於 2005-3-12 15:28:50 | 顯示全部樓層
學妹文:
       妳不要隱身嘛! 我有問題要問妳勒.
                      學長燦
                                  」

 

 

   看到內容,我當場就傻眼了。

   這混球,怎麼會知道我在站上呢,我一直都在隱身啊!普通使用者是

 不可能看得到我的。

   一定是他看到我剛貼的公告就立刻發信。

   為今之計,就是不作回應,讓他以為我下站去了。

   我打定主意,快速的把信件刪除,然後回到版面上繼續閱讀文章。

   沒多久,下一封信又來了。

 

 

 「
  作者 bugmaker (請稱呼我「學長」)
  標題 不要裝死
  時間 Wed Oct 7 15:35:49 1998
 ─────────────────────────────────
   學妹文:
      裝死是不道德的, 我知道妳還在站上喔.
                        學長燦
                                 」

 


   看著這封信,有幾秒鐘的時間,我真的在計劃是不是要送一些狠毒的

 病毒去炸爛這傢伙的電腦。

   或是關閉他寄信、張貼佈告、聊天的權限。

   或甚至是砍檔、斷絕他上站的IP連線。

   或者乾脆把建築系的網路連線關閉。

   當然,這些行動我都沒有實行,畢竟無論如何,我都是一個還算有自

 制力的網路管理員。

   而且,這些行動都不能解決問題。

   我猶豫是不是要回信給他,或是現身出來給他一個回應。

   可是這樣子,感覺起來好像我得跟他低頭、屈服這傢伙的脅迫。

   他雖然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威脅,但是看到他寄來的信件,我會有一種

 想殺人的衝動。

   我考慮了一下,非常猶疑不定。

   第三封信又送來了。

 

 

 「
 作者 bugmaker (請稱呼我「學長」)
 標題 妳被包圍了
? 時間 Wed Oct 7 15:40:25 1998
  ─────────────────────────────────
   學妹文:
      棄械投降吧, 妳逃不掉的, 束手就擒, 快點出來吧.
      坦白從寬, 抗拒從嚴啊!
                         學長燦
                                  」

 

 
 樓主| 發表於 2005-3-12 15:29:12 | 顯示全部樓層
我實在火冒三丈,非常火冒三丈。

   但是我不打算屈服。

   好歹我也算是堂堂的一個站長,雖說學藝不精、本事不高,但說什麼

 也是這個站的管理者。

   在自己主宰的站上,居然被一個使用者逼迫露面。

   他算老幾啊?現實生活中,不過是個助教,跟我毫無交集,平時朦混

 一下也就罷了,在網路上,我根本不必要勉強自己去跟他打交道。

   怎麼想,都覺得臉上無光;別人不知情就罷,我自己想起來會覺得很

 嘔,實在不爽。

   但是,如果他再寄信來,我該怎麼應付呢?

   我想,我可以乾脆置之不理,採用最爛的「牆壁大法」,見到一封新

 信就砍上一封,不聞不問,時間久了,釘子碰多了,我就不相信這傢伙還

 有勇氣再繼續砸我的信箱。

   我考慮了幾秒鐘,然後一不做二不休,乾脆立刻下站離開。

   至於修改bug之類的工作,反正任何時候都可以進行,不急於一時。

   我放起mp3,悠悠哉哉的泡了杯茶、連線進入別家BBS站,繼續看文章


 
  十月的午後陽光從窗外安安靜靜的晒入室內,在地板上留下光亮的印

 子。

 

 

   阿妙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因為太累所以倒回床上,呼呼大睡了。

   「琳文,起床!」妙爬上床來猛力搖晃我。「起床起床!」

   「唉唷!」我不耐煩的翻身,把腦袋藏進棉被的更深處。「人家要睡

 覺啦。」

   「妳最好起來一下,」妙說。「我是說真的。」

   「幹嘛啊?」我一面揉眼睛、一面打呵欠。「我才睡呢。」

   「我剛剛回來的時候碰到筱眉,她說妳的信箱無法收信,」阿妙說,

 「她說她把讀書報告寄給妳,結果系統說妳的信箱爆掉的。」

   「我聽她放屁,」我迷迷糊胡、口不擇言的說。「這是不可能的,我

 設定五百封上限,怎麼可能爆掉。」

   「上次妳看信的時候,有幾封信?」

   我瞇著眼想了兩秒鐘,又看了一眼鬧鍾。「三百多一點,三個小時以

 前有三百多封。」

   「那妳最好檢查一下,筱眉說她送了三次信,系統都說妳的信箱不行

 了,後來她改寄到工作站。」妙說。

   我甩甩頭,一陣昏眩的爬了下床。「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她弄錯

 了,三個小時內我的信箱就會爆掉?不可能、不可能。」
?
  「最好是這樣。」

 

 

   雖然我並不相信,但我還是重新打開電腦,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實

 在無奈的連線。

   一上站,「您有新信」的紅色通知就像是拉警報一樣的閃來閃去。

   「真的有信耶。」我喃喃自語的說。

   但這個時候,我還是打死不相信筱眉說的話。

   大概是系統出現bug吧,我想,乾脆這次整個換系統吧,這個程式一

 直都不穩定,老是出問題,真讓我煩不勝煩。

   畫面跳進信箱,最後一封信件的號碼讓我的眼鏡幾乎摔爛在地板上。

 

 

   「五百四十二封!」我大叫。「我的信箱裡居然有五百四十二封?」

   這也難怪,筱眉的信件寄不進來了。

任何信件都寄不進來的。


 
 樓主| 發表於 2005-3-12 15:29:49 | 顯示全部樓層
我快速的檢視了一遍所有的新信件。

   令人甘拜下風的,這兩百多封信件全是同一個人寄來的。

   Bugmaker。

 




作者 bugmaker (請稱呼我「學長」)
  標題 妳很堅持唷
 時間 Wed Oct 7 15:50:31 1998
  ───────────────────────────────
   學妹文:
      妳很堅持喔, 那我更堅持, 出來出來, 不要當烏龜.
 學長燦
                                 」

 


作者 bugmaker (請稱呼我「學長」)
  標題 不要不看信
 時間 Wed Oct 7 15:54:13 1998
  ───────────────────────────────
   學妹文:
      不要不看信, 妳以為躲的掉嗎?
      我只是要問妳問題嘛!
 學長燦
                                 」



作者 bugmaker (請稱呼我「學長」)
  標題 為什麼不理人?
 時間 Wed Oct 7 15:59:16 1998
  ───────────────────────────────
   學妹文:
      為什麼不理人? 妳還在嗎? 在生氣嗎?
 學長燦
                                 」

 


作者 bugmaker (請稱呼我「學長」)
  標題 很無聊
 時間 Wed Oct 7 16:06:07 1998
  ───────────────────────────────
   學妹文:
      好無聊, 妳到底在不在?
 學長燦
                                 」


 「
作者 bugmaker (請稱呼我「學長」)
  標題 一定在
 時間 Wed Oct 7 16:12:45 1998
  ───────────────────────────────
   學妹文:
      我知道妳一定在, 出來! 妳以為隱身就能躲避我嗎?
問個問題而已嘛!
 學長燦
                                 」


 「
作者 bugmaker (請稱呼我「學長」)
  標題 請妳喝咖啡好啦
 時間 Wed Oct 7 16:15:07 1998
  ───────────────────────────────
   學妹文:
      好啦, 我請妳喝咖啡好不好?
      妳回個信嘛! 回信我就請妳喝咖啡!
      很好喝的咖啡喔, 我說真的.
 學長燦
                                 」

 


   這樣的信件,灌飽了我的信箱。

   我不知道該說佩服還是該罵髒話,一邊看信,一面覺得好笑。

   阿燦的信件大概到了百封之後,就變成了無意義的灌水。

 

 

 「
作者 bugmaker (請稱呼我「學長」)
  標題 跩屁了
 時間 Wed Oct 7 17:42:33 1998
  ───────────────────────────────
   學妹文:
      妳真是跩屁了, 比我老師還跩說.
      可是我崇拜老師, 不崇拜妳唷.
      妳知道為什麼我會回學校當助教嗎? 答應跟我喝咖啡我就告
訴妳.
 學長燦
                                 」


 「
作者 bugmaker (請稱呼我「學長」)
  標題 等下班
 時間 Wed Oct 7 17:45:32 1998
  ───────────────────────────────
   學妹文:
      這到底是我寫的第幾封信啊? 我想妳一定已經下站了喔.
      我在等下班說, 今天被主任狠刮勒, 真是慘兮兮.
      下班之後我還是在系辦, 晚上要放電影喔, 來看電影吧!
 學長燦
                                 」


 「
作者 bugmaker (請稱呼我「學長」)
  標題 討厭我
 時間 Wed Oct 7 17:50:18 1998
  ───────────────────────────────
   學妹文:
      妳一定很討厭我勒.
      我好可憐喔, 被女生討厭.
 學長燦
                                 」


 「
作者 bugmaker (請稱呼我「學長」)
  標題 還沒回來?
 時間 Wed Oct 7 17:55:43 1998
───────────────────────────────
   學妹文:
      妳還沒上站看信喔, 那等妳看到之後一定會昏倒勒.
      cccc, 嚇死妳喔.
終於快下班了, 今天老頭子加課, 整死大家了.
 學長燦
                                 」


 「
作者 bugmaker (請稱呼我「學長」)
  標題 灌
 時間 Wed Oct 7 17:56:04 1998
───────────────────────────────
   學妹文:
      灌水信、灌爆妳的信箱.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學長燦
                                 」


 「
作者 bugmaker (請稱呼我「學長」)
  標題 水
 時間 Wed Oct 7 17:58:33 1998
───────────────────────────────
   學妹文:
       不要懷疑, 這些都是水.
 學長燦
                                 」

 

 

他最後一封信是在六點五十九分發出的。

 

 

 「
作者 bugmaker (琳文不理我 :~)
  標題 不行了
 時間 Wed Oct 7 18:59:57 1998
───────────────────────────────
    學妹文:
       我要下站啦, 沒力氣再寄信了. (我好像快把妳信箱灌滿了
     說)
       晚上建築系有放電影, 我會在系辦看家到十點.
       妳, 要不要來喝咖啡? 我自己泡的喔, 大家都說很好喝.
       真的喔!
       我不逼問妳了啦, 不要生氣呀!
 學長燦
                                 」

 


   我算了一下,總共兩百一十四封信。

   看完所有的信件,我把它們全部清除。

   然後進入sysop版,貼下公告。

 

 
 樓主| 發表於 2005-3-12 15:30:23 | 顯示全部樓層
接下來的一週左右時間,我沒有看到阿燦。

   BBS上也是渺無音訊,我想,這傢伙大概受到教訓了,知道我不好惹

;為此,我有些得意。

  除了得意之外,我的心裡多少有點揣揣不安。

   而且,我還挺失望的。

   原來以為這笨蛋會跟我直接吵起來、換個ID來鬧場、在版面上爭執…

…什麼的,這樣至少蠻有看頭,也讓我理直氣壯。

   結果,他一聲不吭的退讓,反而讓我覺得自己有那麼點點過分了。

   也許他不是故意的呢,我想,他也許只是好玩,拚命寄信跟我鬧。

   我有點不安,雖然公告已經貼出去,而且我向來不會改動自己的決定

 ,不過,如果他來道歉的話,我想我會接受的。

 

 

   但是,他並沒有任何道歉。

 

 

   我想我們的交情大概也就吹啦。

   反正我們之間本來就沒多少友誼可言,對我來說,有沒有這樣的「點

 頭之交」,根本毫無差別。

   點頭也是要費力氣的呢,我告訴自己。

   雖然有時想起來,總覺得自己好像有些過分,可是,我並不是挺後悔

 。

   干我屁事呢,誰叫他要惹我。

   一切都是他的錯,我的脾氣本來就火爆霹靂,是他要惹毛姑奶奶我的

 喲,全是他活該。

   當助教就比較厲害嗎!這樣惡意灌飽我信箱,就算是校長我也要照規

 矩來的。

   我跟自己這樣解釋著,然後覺得稍微安心。

 

 

   然後就過了一個月。

   我慢慢恢復原來上課的路線,照樣每天大剌剌的經過建築系館。

   一切都沒什麼改變。

   唯一讓我覺得不太習慣的,是少了阿燦的大嗓門。

   這傢伙好像一夜之間就消失了一樣,無聲無息、毫無蹤影。

   少了他的笑聲、說話聲,建築系館感覺空蕩許多。

   這只是我的感覺,當然我沒有跟任何人說。

   這傢伙到底跑去哪裡了呢?我實在想找個人問問,卻又不太願意。

   其實要問還不容易嗎,隨便抓個學弟聊天,套套口風就是。

   只是問題在嘴上打轉了幾圈,然後又吞進肚子裡。

   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後來我就放棄了。

   算啦,就當這傢伙不見好了,反正他不在我才樂的輕鬆,免得又被逼

 問那些「討厭不討厭」的問題。

   光想到都頭疼。

   真討厭死了。

 

 

   我慢慢的就淡忘掉他的存在。

   遺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對我來說,阿燦不過就只是我生活中的一個偶然插曲,他無足輕重,

 對我來說根本不會構成任何影響。

   我繼續過我的日子,在作業、報告、老師和同學之間打轉,網路的工

 作、書苑的工讀…應付不完的瑣碎。

   一切歸於平靜。
 樓主| 發表於 2005-3-12 15:30:59 | 顯示全部樓層
我以為之後跟他就毫無瓜葛了,但是事實不然。

   這個世界,總是照著我們所希望的相反方向行進,而且喜歡給人出奇

 不意的「驚喜」。

   用「驚喜」這兩個字實在不夠貼切。

   應該說是「驚嚇」吧。

 

 

   總之,一個月左右後的某天早上,當我愉快的踏上樓梯、步入建築系

 館的大廳時,我聽到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笑聲。

   「哇哈哈哈,對呀……」

   有個可笑的傢伙,一手撐著柺杖、一手包著石膏,口沫橫飛的在說和

 旁邊的人說些什麼;他大剌剌的擋在電梯門口,讓每個出入的人都進退不

 得。

   然而令我注意的不是他的柺杖、石膏手臂,而是他頂著的那顆又圓又

 亮的光頭。

   那真是一顆青亮的光頭,寸草不生,頭上還戴著硬紙板作成的皇冠,

 螢光粉誇張的灑了幾圈。

   看起來真是驚人。

   我站在門口端詳了好一陣子,心裡有點讚嘆。

   畢竟是愛搞怪的建築系,這個系的學生實在和其他系所不大一樣。

   特立獨行的厲害。

   我見識過他們怎樣「糟蹋」自己系館牆壁,黏上碎玻璃、養樂多瓶、

 吸管,然後說這是「前衛而流行」的設計。

   校園舞會上,男生頭戴發亮的燈泡、女孩子穿著用海報紙作成的長裙

 ,一面跳舞、一面灑花瓣。

總之,也許是因為這個系的系風特別開放,他們的行為,有時候有點

 令外系吃驚。

   就像這顆光頭。

   我就不相信,中文系的男生沒事時會心血來潮的去剃個大光頭招搖過

 街。

   他們不敢、不願意、也不能。

   想想看,一個人沒事剃上個光頭,然後戴頂灑螢光粉的皇冠,在教室

 裡堂而皇之的走來走去。

   他的下一站,大概會是精神療養院。

 

 

   我很敬佩的多瞧了這光頭小子幾眼。

   看來這傢伙在系上的知名度還頗高,幾乎每個經過的人都會和他招呼

 幾聲、摸摸他那光亮的頭皮。

   他也不以為意,反而很高興,搖頭晃腦、笑聲不斷。

   我看這小光頭的模樣,忍不住覺得好笑。

   看著他,我有點能感受到「自由」是怎樣愉快的存在,「表現」又是

 怎樣令人驚喜的事情。

 

 

   我忍笑,邊想從他旁邊鑽進電梯。

   「對不起。」我低聲、不正面看他的說。「借過一下。」

   「早安,中文系的潑辣學妹。」他說。「好久不見了唷。」

   聽到他的聲音,我猶疑了一下,然後錯愕的抬頭,瞪眼看他。

   天啊!又是這傢伙!

   「你!」我喊。「你怎麼……」

   「哇,妳好驚訝的樣子,」他高興的笑了。「有沒有覺得不可思議啊

!」

   「你…你…」我瞠目結舌的瞧著他。「你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是你

!」

   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腦袋又隱隱約約的疼起來,這一個月來的平靜,

讓我幾乎以為這樣的感覺不會再出現。

   「你的頭……」我喃喃自語。「你的頭……」

   「哈哈哈,我剃了個大光頭喔,現在隨時都可以準備出家了。」他很

 得意的說。「看起來更帥了吧,對不對?」

   我能說不對嗎?

   「我有問題要問妳呢……」然後,他就說出了打死我也不想再聽到的

廢話。「我有問題要問妳呢,下午有空,請妳喝杯咖啡吧!」
 樓主| 發表於 2005-3-12 15:31:18 | 顯示全部樓層
我發誓自己不是心甘情願答應要和阿燦喝咖啡的。

   全出自於無奈。

   他擋在我身前,我進退不得、躲也躲不開。

   「能不能借過啊!」我不高興的說。「我要去上課。」

   「答應喝咖啡就讓妳過。」阿燦笑嘻嘻的說。「說好嘛!喝杯咖啡而

已,我只是要問妳問題。」

   「想都別想,你給我立刻讓開。」我說。「不然我就要翻臉啦。」

「才不要,現在讓開妳就又要不理人啦。」他小孩子氣的嚷。「翻臉

 就翻臉,我才不怕妳呢。」

   我咬著牙,四處張望了一下。

   週邊的人都趕著來來去去,根本無暇多看我一眼。

   上課的鐘聲在此時響起,催得我急的跳腳。

   「快讓開啦!」我已經放棄要搭電梯,決定用跑的趕去上課。「今天

 要點名,遲到就完了。」

   「偏不讓、偏不讓!」他固執的擋路。「除非答應跟我喝咖啡。」

   「好…好啦!好啦!」我氣的要殺人。「快讓開!我要去上課。」

   「那就是答應囉。」阿燦眼睛一亮。「要來喝咖啡喔。」

   「喝咖啡就喝咖啡,你現在可以讓開了嗎?」我嚷。

   「那中午我在妳教室門口等妳,不准開溜唷。」他說。「妳開溜就是

 小狗。」

   「行!行!」這個時候,只要讓我趕得上點名,就算作烏龜我也甘願

。「快讓路!」

   「中午不見不散。」他閃開身。「快去上課吧。」

 

 

   所以我答應和他喝咖啡。

   雖然之後的兩堂課,我沒有一秒鐘不想反悔這個約定。

   但是應允已經出口,也由不得我現在說不。

   而且,第二堂課上到一半的時候,阿燦就頂著他那個惹人注目的光頭

 和亮粉王冠在教室門口候著。

   他這惹眼的造型,當下喚起我這群幾乎進入沉睡狀態的同學們立時清

 醒。

   老師在台上一板一眼的教課聲,很快被台下的竊竊私語的音量蓋過。

   每個人都在猜測這傢伙是誰。

   我只想趕緊挖個深深的地洞,把自己像鴕鳥一樣的埋起來。

 

 

   「琳文,那是誰啊,妳認不認識?」小桂一面低頭寫筆記,一面小聲

 的問我。「好眩喔,妳看,理了一個大光頭勒!」

   「不認識。」我喃喃自語。「誰認識這種變態啊。」

   小桂小心翼翼的抬頭撇了一眼門口。「妳真的不認識嗎?」

   「為什麼我要認識這種白痴啊。」我把腦袋埋進『音略證補』課本中

 ,根本不屑抬頭一顧。

   「可是,可是他在對我們這個方向招手耶。」小桂用手肘推推我。「

 妳看。」

   我哼。「別理他。」

   「我覺得他一定認識妳。」小桂堅持。

   「放屁,我為什麼要認識他。」

   「因為他在對妳笑啊。」小桂理所當然的說。

   「……」

   我根本不抬頭、不願意抬頭也不敢抬頭。

   我可以想像,門外那顆大光頭現在有多高興、多得意,他可真是報了

 一箭之仇,讓我顏面掃地了。

   這是報應,我跟自己說,這大概就是我老是凶神惡煞、脾氣火爆的報

 應。

   只是,這報應也太殘忍了一點罷。


 
 樓主| 發表於 2005-3-12 15:31:36 | 顯示全部樓層
後來我們還是去喝咖啡了。

   你可以想像一下當我走出教室的時候,阿燦拄著柺杖走過來的樣子。

   我不是要你想像他的高興,我是要你想像我身後那群同學的詫異表情

 。

   死定了,我想,等我回去之後包準是三堂…,不不,應該是八堂…也

 不,應該是我所有的同學、朋友們都要來會審我。

   光想像,就讓我覺得這個世界毫無希望。

   我真想、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去哪裡喝咖啡?」我惡狠狠的眼光瞪著阿燦。「快點,喝完我還有

 事情。」

   「可是妳今天下午沒課啊。」他毫不畏懼的說。

   「沒課是沒課……」我說。「等等,你怎麼知道我沒課?」

   「我看妳每天經過我系館去上課,看到都可以推測妳的課表了唷。」

 阿燦著實得意。

   「……」

   「而且妳今天也沒打工,這我已經問過學弟了;」他繼續說。「期中

 考也考完了、妳的作業也交光了,所以妳沒有別的藉口說要溜人。」

   「……」

   「去我辦公室喝咖啡好不好呀,我還買了中餐喔。」他露出一臉誠摯

的笑容看著我。「而且我有很多種咖啡可以讓妳選,真的唷,我的沖泡技

術一流。」

   「…….」

   「走啦走啦。」他用那隻包著石膏的左手,興高采烈揮了幾下。「我

 有很多問題要問妳呢。」

 

 

   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集世間所有愚蠢於一身的大白痴,自己拿著鏟

 子挖了一個深深、深深的大坑,確定誰掉下去都爬不出來之後,自己把自

 己踹下洞去。

笨啊!除了這兩個字之外,我什麼也說不出來。

 

 

   前往建築系系辦的路上,阿燦的光頭,所到之處無不惹起眾人注目、

驚詫的眼光。

   連帶著跟著他的我,也感覺到這些奇異的目光。

   我覺得,非常不自在。

   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就像是被別人貼上標籤,註明你是一個「

特殊」的存在體一樣。

   我不喜歡特殊,特殊代表著不合群、獨行、被排斥……,在我的生活

 中,是盡量避免的。

   這並不是說我討厭特殊,每個人都喜歡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但是

 ,這些「不一樣」是以不讓其他人有藉口「區隔」我為前提。

   當我的特殊,造成別人的歧視時,我就會盡量收斂、盡量收斂到大家

 都能容忍的地步。

   然後就會越來越普通。

   沒辦法,我得活在大部分人所建築的價值觀中,而且,我也已經習慣

 。

   這樣的生活,比較輕鬆。

   在這些價值觀中,我還是能找到自己的一些「不同」存在,雖然它已

 經被我、被外在、被內在貶抑的相當嚴重,不過,畢竟是屬於我的「不同

 」。

   這就是我不能成為偉人的地方。

   偉人會想盡辦法、或是自然的發光,而且不畏人言。

   平凡人如我,只能學習螢火蟲,在黑暗的夜裡,偶爾閃一下自己的微

 光,讓人看過就忘。

   「不過就是一隻螢火蟲罷了。」他們理所當然的說,然後,捨棄我,

 去追逐發光發熱,照耀世界的太陽。

 

 

這就是人生,一個平凡的我,所能做到的人生。
 樓主| 發表於 2005-3-12 15:31:54 | 顯示全部樓層
「你的手和腳是怎麼了?」等電梯的時候,為了避免沉默的尷尬,於

 是我找了個話題問他。「車禍嗎?」

   「才不是呢,我告訴妳唷,這是跟熊貓對打的結果。」阿燦正經八百

 的對我說。「那天我去公館買材料,結果和一隻熊貓狹路相逢,他瞧我不

 順眼、我看他也很不爽啊,然後我們就打起來了。」

   我不相信的看了他一眼。

   「騙人。」我說。

   「真的唷,真的,」他晃著石膏手比畫。「這麼大一隻的熊貓…這麼

 大唷,凶暴的不得了,一記左勾拳揮過來,我的右眼就烏青了。」

   「騙人。」我說。

   「牠還會跳來跳去勒,像這樣,」阿燦可笑的支著柺杖,在狹窄的電

 梯中搖擺腳步。「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會打泰國拳的熊貓說。」

   「騙人。」我面不改色的說。

   「……」他嘆氣。「好吧,妳說騙人就騙人好了,算我騙妳。」

   「騙人還不承認啊。」我說。「什麼叫做『算我騙妳』?」

   「反正我說什麼妳也不相信的啦。」他聳聳肩。

   我一時接不上話,電梯裡一陣安靜。

   「你是真的跟熊貓對打?我不相信。」我說。「你老實說喔。」

   阿燦不答話,眼睛瞪著上升的數字。

   他的沉默,讓我覺得很沒趣。

   電梯門緩緩開啟,我按著開門鈕,等著阿燦走出去。

   「那個啊…」他拄著柺杖往外走,突然停了下來。「老實說,那隻熊

 貓還刺青勒,我第一次看到會開保時捷的熊貓,還說了一口台灣國語。」

   「……」

   「其實沒有怎麼撞啦,只是我的車子壞的很慘,還有我摔飛出去而已

 。」他又聳聳肩。「熊貓從巷口衝出來,我根本躲不開啊。」

   「……」

   「害我住了一個月醫院,還有剃了這個光頭。」他說。

 

 

   「那你幹嘛要剃光頭?」我邊走邊問。

   「我出院之後要回學校上班、住啊,自己一個人斷了一隻手、一隻腳

 ,光站都很不容易了,妳說這要怎麼洗頭?」他反問我。「乾脆我把頭髮

 都剃光,這樣省時省力,只要鈕開水龍頭往頭上淋,拿塊布擦乾就搞定,

 我也不用去理髮店花錢。」

   「懶人果然就是有懶法子。」我喃喃自語。

   「我可不懶喔,這是聰明。」他不高興的反駁。「妳就是看不順眼我

 啦,我知道。」

   「明明知道我看不順眼你,那你還找我喝咖啡幹嘛,」我沒好氣的回

 嘴。「你欠虐待?皮癢嗎?」

   阿燦停下腳步想了幾秒。「大概吧。」他理所當然的說。「我挺有冒險

 精神的唷,對於未知的事物,我有探查求真的好奇心。」

   「……」我開始猛翻白眼。

   「…而且,」他回頭對我說。「而且,我覺得妳很好玩耶。」

 

 

   「我覺得你很變態。」我說。「很無聊。」

   「這是我聽過對我最貼切、最好的評價啦。」阿燦笑著說,伸出石膏

 手推開系辦門扉。「歡迎光臨建築助教們愛的小窩。我先聲明喔,我剛剛

 逼迫過小葉整理過一遍,不過依照妳們女生的觀點來講,應該還是有點亂

 ……。」

   我的眼光穿過他,望向門後的室內。「不是有點亂吧,」我毫不客氣

 的批評。「這裡簡直就跟垃圾堆沒兩樣。」
 樓主| 發表於 2005-3-12 15:32:16 | 顯示全部樓層
我的批判言論在下一秒中被吞回自己的肚子裡。

   辦公室裡還有另一個傢伙,隔著一座木製書架,坐在另一邊的辦公桌

 上,一面扒著便當、一面看著武俠小說。

   排骨便當的香味充斥在四周,惹得我也覺得餓。

   「請進,請坐。」阿燦彬彬有禮的說。「歡迎光臨。」

   我不理會他的笑臉,乾脆的走進辦公室,跳過地上散放的藍色圓筒、

 亂七八糟的海報紙、架在辦公桌旁邊的奇異裝飾(我想那應該是某種木製

 的圖騰雕刻)、和幾疊一落一落的印刷品。


   「我給妳介紹喔,這是小葉。」阿燦坐在辦公桌的後方,指著另一邊

 的人說。「他是我高中、大學的同班同學,也是我的朋友、死黨兼打雜小

 弟,剛剛就是他收拾這裡的唷。」

   「依娘勒,我只差沒給你淨身當太監用。」小葉從便當裡抬起頭,口

 無遮攔的說。「上廁所幫你擦屁股、吃飯幫你奉茶、把美眉的時候還要幫

 你收辦公室。」

   「叫屁啊!收個辦公室不甘願是吧!」阿燦轉過頭去也橫眉豎目的嚷

 回去。「辦公室亂成這樣你也有份,現在要撇清了喔。」

   「碼的!是你亂還是我亂!你那個垃圾桶N 年沒清過了,就算是養老

 鼠,老鼠也要控告你虐待啊!幹!我剛剛拿去倒,倒出半桶蟑螂,真他媽

 的噁心…」

   「…碼的你還敢說我,你藏在資料櫃裡面的那堆臭襪子到底放了多久

 ?我早上打開櫃子差點被你那『葉家獨腳配方』給害死!你沒臭死蟑螂,

 人都快要沒命了!」阿燦反唇相譏。「哪天主任跑來親自找資料,一開櫃

 子包準當場倒地,等你把主任教授都幹光之後,就直升到頂好了。」

   「fuck,到時候就降級叫你掃糞坑。」小葉個子雖小,聲音宏亮。「

 幹!讓你一輩子天天泡化糞池。」

 

 

   我心驚膽顫的聽了一陣,然後實在覺得有趣。

   剛開始聽他們對罵,我還以為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光看那些用詞

 ,就覺得不寒而慄。

   現在我發現這對他倆來說好像很正常,不,應該說就跟我和阿妙平時

 在宿舍裡聊天一樣。

   措詞用字雖然不同,不過聽習慣了就很理所當然。

   而且,我覺得他倆對罵的功力還挺有「笑果」的。

 

 

   後來我知道,小葉說話就是喜歡帶一些髒字,他雖然很想改,可是不

 知道為什麼就是忍不住,一開口就要附贈一些特殊字眼增加效果。

   這大概也是他一直交不到女朋友的緣故;每當他又鎖定對象、準備下

 手的時候,他那張嘴就會壞事。

   把女孩子嚇的四散奔逃。

   「小葉啊,這樣不行啦!」阿燦每次都說同樣的話。「我看你還是找

 個比較能接受你說話尺度的女生好了,不要老是看上那種膽小美眉嘛!」

   「幹!那不是膽小!那是氣質!氣質碼的你懂不懂啊?」小葉每次也

 都回同樣的話。「你老爸我有什麼辦法呀,對那種氣質美眉,我根本沒有

 招架餘地嘛!媽的大概是我眼光有問題啦。」

   「豬就是要跟豬送作堆啊,你一定要強迫小綿羊跟豬住在豬窩裡,我

 看你這輩子都沒希望了說。」

   「…靠夭啦,你給我記住!」小葉總是會在最後誇下海口。「老子發

 誓一定把到一個清純亮麗的漂亮美眉給你們開開眼界,好好瞧瞧,真的!

 」

   話雖如此,不過一直到現在,小葉學長還是單身。

 
 樓主| 發表於 2005-3-12 15:32:34 | 顯示全部樓層
等到他們終於吵完,我已經快要餓扁了。

   「你的咖啡呢?」趁著他倆互相瞪眼的空檔,我趕緊問。

   「咖啡?喔…咖啡啊!」阿燦彷彿這才想到什麼似的從辦公桌後面彈

 跳起來,然後以一個正常人都很難辦到的速度,衝向門邊的一個五斗架。

 「我現在就泡,妳先吃便當!」

   便當?我看了一眼那團亂的不像話的桌子。「哪裡有便當?」

   「就在右邊…右邊啊,那個黃色的夾子看到沒?翻開來,再往下挖一

 點,看到一疊投影片了沒?投影片下面有沒有便當?」他頭也不回的指揮

 我。

   「沒有啊!」我說。

   「那就是在左邊…妳找找看左邊是不是有學務處的牛皮紙袋?看到沒

 有?」

   「有。」

   「牛皮紙袋下面大概周圍五六公分左右挖挖看有沒有便當。」

   「……沒有!」我很不高興的說。

   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世紀末的考古學家,在塵土和垃圾之間尋找古墓遺

 產。

 

 

   「怎麼會沒有呢?我買了兩個排骨便當啊!」阿燦不相信的轉過頭,

 一拐一拐的走回桌前。「我來找,妳們女生就是白目!」

   「……」我忍耐著不要出腳踹斷這傢伙的另一隻腿。

   阿燦在桌前狂翻了一陣,看他的動作,我就明白這桌子怎麼會那麼亂

 。

   它要不亂也很難啊。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是這樣找東西的,他把桌上的東西從中分開成兩半

 ,然後嘩啦啦的把右邊的東西都抓起來丟到左邊去,等到右桌面見底之後

 ,在用相同的方法把左邊的東西丟到右邊去。

   這真是一個「徹底」的搜查方法。

   我看的額頭青筋畢露、隱隱約約的痛。

 

 

   「我的便當呢?」不一會兒,阿燦大叫起來。「我的便當不見了!我

 兩個便當都不見了!」

   「你真的放在桌子上?」我疑惑的問。

   「當然啊,我十點半就跑去買了唷,怎麼會不見了呢?」他氣急敗壞

 的嚷,開始重複剛才搜查的動作。「我的便當!我的便當!」

   「沒有就算了啦。」我說。

   基本上,我正在懷疑他說話的可信度。

   你知道,有些人的自尊心很強,又愛打腫臉充胖子。

   我想阿燦大概就是這種人,明明沒買飯盒,卻要說自己有買,然後說

 不見了,找個藉口當作沒這回事。

   我很討厭這種人,所以,臉色也變得難看了。

   「一定有!」阿燦皺著眉頭說。「我有買,是誰拿走了?」

   我很不耐煩,這傢伙表情還裝的真像一回事,真該推薦他去當演員的

 。

   「算了,不要找了。」我給他一個台階下,冷冷的說。

   他根本不理我。

   「小葉!剛剛誰有進來過我這裡?」阿燦大喊。「誰有碰過我桌子。

 」

   「『菜頭』有來啦,還有出納組送了一份公文來,我放你桌上。」小

 業吃完飯,摸摸肚子打了個飽嗝,把便當盒送進垃圾桶。「其他就沒人啦

 。」

   看著阿燦的神色,我冷冷的不說話。

   「那你有沒有看到我桌上的便當?」他繼續問。

   「你是說兩個從福利社買來的便當喔?」

   「對啦!」

   「排骨的喔?」

   「對啦對啦!」

   「還熱的喔?」

   「對啦對啦對啦!」

   「放在桌上的喔?」

   「碼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啊?」阿燦抓狂起來咆哮。「看到沒有啊?」

   「依娘勒,這麼大的兩個便當,我當然看到啦。」小葉理所當然的說

 。

   「那怎麼不見了?」阿燦追問。「誰拿走了?」

   「廢話當然是林北拿走了。」小葉說。「幹!你不是買來請我的啊?

 」

   「……」

   「不早說,碼的害我吃的撐死了。」小葉喃喃咒罵著。「一次塞兩個

 便當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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